我叫姜义建。
研究院拍完合照的那天,邕圣祐把我和金在奂、朴佑镇接走后,金在奂就跟着去了朴佑镇家里。我和邕圣祐去了小阁楼,很久没有见到他,我太想他了。
用手蹭着他脸上的三颗痣,然后吻了上去。顿了一会,阿祐笑着蹭了蹭我的头发,让我闭上眼,然后将唇印在了我的眼皮上。痒痒的,却又让人很安心。这样就够了,我想。
门口突然传来什么声响,是尖锐的滑动声。我松开阿祐,到门口探头看了看,楼梯口是金在奂的那只猫迅速消失的尾巴。
“怎么了?”阿祐在后面问。
“啊没事,在奂的猫。”压下心里的紧张与不安,我关上了阁楼的门并且上了锁。
除夕之后金在奂突然消失,四处都找不到人。我下楼丢垃圾的那天晚上,他突然出现的时候我被吓了一跳。这么憔悴的金在奂,怕是人生进行到现在都没有见过的模样。他还抽着烟,我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会了这样熟练地吞云吐雾。
他沙哑着嗓子问我:“姜义建,你们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?“
我突然明白,那天在阁楼门口制造出声响的,不是金在奂的猫,是金在奂。
金在奂又消失了。
我等不及了,我没办法看他这个样子。我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。一向迟钝的我终于敏锐了一回,我去了朴佑镇家。
之后,我连夜赶去乡下,找到平日里在金在奂家里做活的老嬷嬷,要了金在奂家的钥匙。打开门的时候,整栋屋子都沉浸在黑暗里。我摸索着打开了灯。
“关掉!”
在奂的声音太过尖锐,把我吓了一大跳。
我立刻关了灯,让眼睛适应了黑暗,借着窗口的月光找到了坐在窗口底下的金在奂。
我蹲了下来,用双手捧起他有点潮湿的脸。
瘦了,我想。
明明才几天不见。
“我很怕。”金在奂看着我说,“我总觉得好像大家都在用很奇怪的眼神看我。“
我叹了口气,摘下了他的眼镜。刚刚还十分清明的眼睛突然变得雾蒙蒙起来。“奂啊,不要总是看得那么透。”
金在奂的父母也是研究院里的工程师,我和金在奂五岁那年,研究院起了一次大火,他的父母双双葬送在那里。金家的亲戚无声无息。我的父亲同他父亲最是要好,但那时候我家已经收养了邕圣祐,于是我母亲将在奂认做了干儿子,养在家里。在奂成年之后就搬回了自己家,就在我们家隔壁,每天晚上都会和我一起回来吃饭,逢年过节也总住在后院的旧楼里。
“我是不是和你们一样犯错了?“他的声音可怜兮兮的,“或者说,这其实是一种病呢?会传染的?”
我把他潮湿的脸擦干净:’你瞎说什么呢。“
“在奂。“
“嗯。“
“这不是一个错误,这也不是什么疾病。只是你在恰好的时间,遇见了对的人,那个人正好是阿镇。“
“那你怕吗?你害怕吗?”
我突然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回答他,我很想大声地说我不怕,可是我的心底里却充满了恐慌。我也害怕这样一段感情曝光在白日之下的时候,我要怎样去面对我的父亲和母亲。
我没有回答在奂。我甚至没有办法回答自己。
你害怕吗?
朴佑镇到底还是走了。我不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,我也不敢去问。但是金在奂和阿镇没有出现过的时候,好像没有什么区别,连我都看不出来,更何况别人。于是我相信,他可能是放下了吧。
冲突爆发在母亲的生辰那天。阿祐从部队里请了假,我和在奂早早地下了班回到家里。却意外地见到了几位女孩子。我隐隐地感觉到了母亲对这几个女孩子不同寻常的态度,可我也只能配合着母亲对她们露出笑脸,说好玩的事情逗乐她们。
送走了客人之后,母亲终于把我们三个叫在了一起,摊开了说。她觉着我们三个老大不小,是该成家了。
客厅里一片沉默,只剩下父亲坐在一旁翻报纸的沙沙声。
“我不会结婚。”一旁的在奂突然开了口。
“什么?”母亲讶异地看着他。
“我有喜欢的人,我答应等他。”金在奂垂着眼睛,看着脚上的拖鞋,压根就没给我母亲发问的机会,一股脑地说了下来。他的手突然抓紧了我放在椅子上的手,拽得紧紧的,手心里全是湿气。
我用力地回握住了他。
“我答应等他回来找我,我就和他在一起。所以我不会结婚。“
我的母亲欣喜地问:“是你们研究院的姑娘,还是你们上学时候认识的女孩子啊?喜欢就娶回来呀!为什么不结婚呢?你想耽误人家一辈子吗?’
金在奂深吸了一口气。我感觉到手上一片刺痛。
“这个人干妈你也认识。叫朴佑镇。”
家里一片混乱。
我看着跪在地上的金在奂,用报纸用力抽打金在奂背部的父亲,和晕倒在阿祐怀里的母亲,突然像哑了一样发不出声说不出话来。我隔着盛怒的父亲和一声不吭默默挨打的金在奂,看着不远处的邕圣祐,明明是很近的距离,却好像很远。我不仅说不出话来,我甚至听不见了声音。眼前就像放慢了播放的默剧,父亲怒骂的声音,他抬起椅子往金在奂身上砸的声音,邕圣祐焦急地喊着母亲的声音,好像都被隔绝在一片防护网外面。
我没有办法呼救,也没有勇气去冲破防护网。我害怕又懦弱地选择原地站着。我就那样看着邕圣祐。
眼里一片绝望。
那之后金在奂没有再来过我们家。他的猫和他的花,都是我在照看。
有个女孩子经常来找我,她问我:“你喜欢养猫养花呀?’
我笑了笑:“那只猫是只白眼猫,我喂了他这么多年,他还是只和他主人好。这些花呢,也是我最好的朋友的。“
女孩子也笑了:“你的朋友可真是小没良心的。以后我和你一起帮他养着吧,你也轻松些。”
而我盯着她脸上的三颗痣发呆。
我结婚的那天,金在奂终于得到了我父亲和母亲的原谅,只是我的父亲依然不想和他说话。他回来之后跪了整整两天,有些站不稳,就在人群里笑着看着我牵着新娘敬酒,下巴尖尖的,脸一点也不像以前圆润,立领的黑色西装有些空荡荡的。
父亲给我办的是西式的婚礼,新娘丢的花束最后落在了在奂的怀里。
我很羡慕他。
邕圣祐并没有来参加我的婚礼,更准确地说,从我确定结婚的那天起,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。母亲会和我抱怨:“你说阿祐为什么要申请去那样远的地方呀,大西北的风沙又大,万一那天打起来,诶这阿祐……呸呸呸我乌鸦嘴了。“
邕圣祐的父亲就是在边疆去世的,留下一岁邕圣祐和他的母亲。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出身,还在我母亲的肚子里呆着。邕将军清廉一生,却在为国献身后被人落了个“卖国间谍”、“现代汉奸”的罪名。邕夫人无法忍受那样日日夜夜无休无止的谩骂,把邕圣祐托付给了她的闺蜜,也就是我的母亲,跪着求她收养自己的儿子。因此从法律上来说,邕圣祐其实是我的哥哥。
我看着抓着新娘笑得很开心的母亲,坦白的话已经涌到了喉咙。可我又听到她可惜邕圣祐不在的话。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。
我没有金在奂的勇气,他到底看得透彻。他甚至不知道朴佑镇什么时候会来找他。或许,是我和阿祐没有他们爱得深切。
我不知道如果我像金在奂一样坚持的话,邕圣祐会站在我的身边,还是选择沉默,然后和现在一样选择逃避。我想我永远也没有办法知道他的想法了。因为我太过懦弱,我选择了一条最安稳的路。
我没有办法告诉我的母亲,你的干儿子是那样的,你的养儿子和亲儿子,也是那样的。我没有办法去想象她会用什么样的眼神来看我。
之后金在奂也向研究院申请去了荒芜之地,去研究国家机密去了。和从前的邕圣祐一样,我一年也没办法见到他几回了。
那个说要和我一起养花的女孩子,难产去世,留了一个孩子给我。我依然在研究院做悠闲的工作,把孩子放在母亲那儿,空闲的时候就带着孩子去后院玩。
期间邕圣祐写过一封信给我的父亲,给孩子起了个名字。
我在阁楼上逗着孩子,心想这样也挺好,就这样平淡地过下去。
国家的一项实验成功之后,金在奂回了一趟家。我看着他把孩子逗得直哭,想着今天上午院长见到我托我给金在奂带的消息。
金在奂还是要回到沙漠里进行最后一项实验的,院长说南方那边又派了一位年轻的工程师过去,就是从前在我们研究院工作过的朴佑镇。所长刚从南方回来,见到了朴佑镇,他对姜义建说:“你知道吗?小朴的腿现在已经好了!”
真好。
金在奂着急地出了门。我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。
羡慕吗?嫉妒吗?
都没有。最好的朋友,能有这样的幸福,多好呢。
幸好他拥有我没有的勇气。
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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全部完结啦!
鞠躬。